夜半之后，冷宫之中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无人得知此夜二人究竟谈论了什么，只是第二日晨时，霓裳羽衣与一束梅花都缓缓来到了圣人之前。
不同以往的是，今日的梅花挂着晨露宛如初下枝头般在一瞬间便吸引住了圣人的目光。
“这方才过夏，怎会开有腊梅？”
“回陛下，这是今日晨时宫人在上阳东宫采下的，说是新奇便为陛下采来了。”
“哦？”圣人倒也不语，只是默默看了后便又转向了一旁的霓裳羽衣。“贵妃还是未收下吗？李相朕可是将衣服交与了你，贵妃娘娘不收你便还与朕了吗？”
“陛下，贵妃娘娘尚有余气未散，臣前去也与贵妃娘娘说上好话，可依臣看来贵妃娘娘如今应是消气了。”李林甫嘴角依旧挂着独属他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是消气，为何不愿收下朕的羽衣？”
圣人似受了嘲弄，语气也更重了几分，独属于圣人的威压也压的一众人抬不起头来。唯有李林甫似感受不到般依旧带着笑意拱手向着座上的帝王。
“陛下只需再于华清池中宴请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想必也会身着此衣为殿下献舞。”李林甫嘴角的笑意更盛了几分，竟是向前再走了几步“到那时殿下合奏一曲便又能与娘娘和好如初了。”
“那林相便再走一次吧，朕最近确有新曲，片刻之后便去上阳东宫排演。”
圣人说完后并未再给李林甫继续的余地便引着宦官跨出御书房，向着上阳东宫走去。此后再看之时，李林甫脸上虽还挂着笑意，但身上的朝服却早已被汗水浸透，双手也在不断的打颤。
“林相，陛下所说还请莫要忘却。”
“是，劳烦王公公担忧了。”
待众人走后，李林甫也终于得以放松了几分，看着面前的霓裳羽衣竟有些不太敢接下。只是一夜，只是一夜之后他竟有些读不懂眼前圣人的内心了。
帝王仍是那个帝王，但一向能毫不畏惧圣人的他，今日竟有了惧意。那感觉就如初见帝王之时，可那时的帝王唯有张九龄能做到毫不畏惧。
论才学，张九龄乃是岭南第一人；论风度，张九龄也是以一人之力让京城内众多喜好骑射的王孙，开始学其穿衣甚至步伐之人。
当朝多少王孙，依旧慕羡张九龄往昔风度，哪怕作古已有多年，还有人以与张相共步为荣。
“看来陛下前去见的那人，才是改变陛下的关键。”
只是哪怕李林甫下了重金，天师府与大理寺都未能得到半点消息。唯有金吾卫处有一卫士透露了些许看似不沾边的消息。
“武后时留下的仙人吗？”李林甫眼中冷光一闪，但随后便也换上了如初的笑容。
“不过是不粘凡尘之人，若是沾染了凡尘。”
“那便也不是仙了吧。”
上阳东宫内冷宫内却也热闹非凡，一束梅花也被圣人拿在手上小心的捧着。坐于正位的圣人面色如常，仔细的听着新编的曲目。
伴随着演奏的继续，圣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沉，梅妃端坐于一旁也停了手上的酒壶。
一曲过后，圣人沉默不语，只是皱着眉看向下方低着头跪下的乐师。豆大的汗珠顺着下方乐师的脸颊落下，良久整个上阳东宫沉默不语。
“行了，先退下吧。”梅妃挥手示意乐师退下“只是陛下新曲尚有斟酌之处，并非尔等过错。”
“还愣着干什么，娘娘都让你们退下了。”
“是，臣等告退！”
听得圣人发言，乐师也赶忙退下。上次陛下露出这种眼神之时，乐师可是整整跪了一个半时辰方才得以起身。
而陛下身旁的杨贵妃，却只顾与陛下逗弄新宠倒是并未理会乐师一众。
“陛下，可是觉得此曲过于奢华了。”
“倒也如此，朕只是在想若是九龄若听得此曲，想必又会将一本奏折递给朕吧。”想到此处，圣人脸上的阴沉便在一刻消散，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张相在时多以太宗谏臣郑国公为样，也多将陛下视作太宗，这等乐曲只是不应出自庙堂，但如此乐曲可出自大唐。”
“呵呵呵，你啊你还是如此了解朕，你果然便是那梅精。”
圣人放声大笑，作势便要拥梅妃入怀。
“陛下，乐曲尚未命名，倒不如先完善此事不迟。”
圣人手一顿，但也堪堪收回了手。看着梅妃嘴角的笑意，这次想起眼前人并非那人。
“你到提醒了朕，依你的意思这曲子当为何名？”
“今日得知陛下得一华服名为霓裳羽衣，不若就此为名便叫霓裳羽衣曲。”
“这......”圣人迟疑片刻，随后便也爽朗的笑起来“那便依你此言，此曲便为霓裳羽衣曲。”
时日过半，圣人方才慢慢起身缓缓向着宫内走去，眼内的神色也由喜转为了毫无情感。手中的梅花瓣也在圣人手中缓缓飘落。
“传朕旨意，以后为贵妃娘娘送来的荔枝内也摘一支梅花送与梅妃。”圣人的话语中并无悲喜，一旁的宦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可这要是贵妃娘娘怪罪下来...”
“你便对她说这是朕的旨意。”
圣人拂袖离去，宦官不敢多问便也只得跟上圣人的脚步。若是单宠一人，宦官还能得知眼前帝王的心思，可这却是两人.....
宦官并不敢多问，只得吩咐下去令一众兵甲速去为梅妃摘下梅花。
“原是如此吗？”梅妃依旧在窗口看着眼前远去的帝皇，当她看见散落的梅花瓣后便也不再在意那残枝的去处。只是沉默的收回视线，看着下方眉开眼笑的宫女露出了些许悲意。
“只是这梅花，不是我所要的梅花了。”
天下之乐，唯无自身所寻之乐。想当日所许下的誓言，现如今看来却只如冬日的晨雪，只是稍稍风吹便会落下。
“看来仙人并不懂情啊。”
今日圣人来，便只是为了完成仙人的承诺罢了。只怕是昨日夜里，那位帝王便早已看穿了仙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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